03.第三條人魚

來到這家豪華的別墅來找一個和自己合作關系早已成為過去式的雇主，這樣的行為的根源來自於情報販子僅存於自身的職業操守罷了――或許在處事待人方面，折原臨也算不上什麽靠譜的家夥，但是無法否認，對待自己的工作，他總是付出十二萬分的熱情。

當然，這些熱情的來源是對於工作的熱愛還是對於人類這種奇怪的物種，相信此刻觀看此話、對這個人渣有所了解的你們必定心裏也有數。

在別人眼裏看來，折原臨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但平心而論，他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的壞人，他做一切事情的出發點都是扭曲的心理衍生出來的對於人類充滿愛意和惡意的觀測而已。站在他的角度上來看，沒人可以指責他。

他樂意看見人類的每一面，善良的、陰暗的、快樂的、崩潰的……只要是來自於人類的情緒，這位情報販子都願意維持著笑意盈盈的表情照單全收。

折原臨也最喜愛做的事情就是站在這座城市的至高點，俯視著往來的人類，揣度著他們的內心所想，猜測他們下一步又會幹出什麽出乎人意料的事情――正是因為人類不會同棋盤上的棋子一樣，順著你所想的往前走，充滿了無數的可能性，才會讓折原臨也隨著推移的時間對人類懷有更加深刻的愛意。

從某方面來說，折原臨也確實是一個可以稱之為神明的存在。或許他自己沒有意識到，有或許身為無神論者的他註意到了卻刻意忽視或是拒絕承認。不管是從他因為火鍋事件心懷不滿，或者說用兩個客戶端自己和自己對話的行為，都足以說明，其實骨子深處，折原臨也還是把自己當做一個人類的。

人類是群居動物，一離開這個社會群體就會自我厭棄自我否定最後陷入孤單恐懼的死循環中。哪怕折原臨也拒絕承認自己也有這樣的情緒，但無法否認的是他是個絕對的熱愛群居的家夥。在他看來，遠離了人類的無趣世界簡直會逼得人發瘋。

不過在幾年前的池袋，可是有一個奇怪的家夥待在這裏並且把池袋攪得天翻地覆的。嗯，沒錯，就是那個被人家成為無頭騎士的賽爾提——哦哦，措辭似乎不大準確，也許這只無頭妖精現在還待在池袋也說不定，因為他親愛的青梅竹馬先生還待在這裏，盡管斷了聯系也已經許多年，折原臨也從來都沒有去聯系他們敘舊的想法。

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軌跡，遠離和告別了自己所有過去的因緣，折原臨也活在有人類聚集的地方，依然過著非常開心自得的生活。根本沒有了當初的欲望去破壞當初他們平靜的生活，折原臨也骨子裏也不希望現在的自己沾染上過去的陰影。

按部就班雖然索然無味，但是一直不按軌跡走的生活也能讓人崩潰的哦☆。

食指根部的銀色戒指一直都戴在手上，和折原臨也身上的衣服、嘴角的微笑、眼中的猩紅一樣，都早已成為了這個人身上的標志性的物品。這麽多年來，他也像個妖精似的，似乎一點變化也沒有，大抵是日子過得也算是舒心吧。

折原臨也最擅長做的，除了收集情報之外，還有制定一系列的計劃並且下套子讓別人一步步地走入自己已定的路線之中，看著他們或痛苦或掙紮或高喊著“我要宰了折原臨也這個混蛋”，然後滿足了自己欲念的他徹底從中抽身而退，不帶一絲留戀。

一場戲落幕了，觀眾根本沒必要還待在原地，因為那根本沒有絲毫的意義。

而這一次，折原臨也上門來拜訪田中，為的不僅僅是把自己手上的消息再次和田中進行一次等價兌換，更是想要從田中這一邊順藤摸瓜查到寵物店背後的真正勢力及秘密。雖然這大概超出了“人類世界”的範疇，但不知道為何，許久沒這麽興奮過的折原臨也對此懷有極其熱烈的好奇。

——不管怎麽說，寵物店這樣的行為分明就是在和折原臨也爭奪人類所有權的問題嘛，折原臨也怎麽可能放任這樣的存在呢？

人類……可是我折原臨也的所有品哦☆~

如同滔天巨浪一般的覆雜心理在腦海中翻騰著，然而極其善於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以聰明的頭腦而出名的折原臨也維持著生意人的淡定嘴臉，口中開始吐出對田中來說不可置信的機密性的情報：“嗨嗨~就在山本先生將老虎從寵物店買回來之後，獲得的人氣與收益想必坐在我眼前的您一定比我更加清楚吧~？然而此時此刻，他可無緣消受那些了，因為他變成了躺在棺材裏的一對細胞。”

真是的，生命還真的是個奇妙的東西。明明在還活著的時候，那具肉體可以在靈魂和思想的驅使下做出那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沒想到就是一眨眼的時間，丟失了靈魂居然馬上就變成了一堆躺在棺材裏的死肉，唯一的用處就是被燒成灰扔進黑漆漆的墳墓裏，或是成為白色蛆蟲的餌食。

還實在是讓人根本愉快不起來的聯想啊。

田中畢竟是久經商場屹立不倒的人，見過大世面的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蹙起眉頭：“原因是……”

“啊啊，如您所想，致死原因就是從寵物店買回來的那只溫順的老虎。”折原臨也微笑著開口。

田中沈默了下來。

山本手上的那只老虎有多溫順，田中不是沒有見識過——當初剛聽說他多了一只老虎當寵物之後，田中還一臉不屑地去山本家中參觀了一番。但是不管是從體型或是性格來看，那一只老虎都挑不出任何缺點，說是老虎還不如說成是一只大貓來得合適，哪怕是客人騎在它的背上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這也就是為什麽田中會這樣嫉妒的原因之一了。

然而就在田中完成了自己的願望，也成功地從寵物店買了一只人魚當寵物之後，折原臨也居然朝著他拋出這樣一個重磅消息，這讓田中覺得有些發怔——感覺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不認識的人扇了一巴掌而自己根本還回不過神來，又或者是有人在他的耳邊投下了一個□□炸得他耳朵直嗡嗡作響，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山本先生被活生生地咬斷了脖子。但是事後去追查卻無法在他家中找到任何老虎存在過的痕跡，如果不是目擊者說辭一致，親愛的警|察先生可是完全的不相信呢~”折原臨也瞇了瞇眼睛，語氣裏有著愉悅的味道，“當然，這不是開始，照我預料也不會是結束。”

或許是折原臨也的表情太過詭異神秘，又或許是他口中吐出來的句子像是掩埋了什麽更為深層次的秘密，總之田中在聽見他的話之中，腦子完全拐不過彎來直接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語氣迫切而急促：“這是什麽意思？”

“想來田中先生一定不了解這家寵物店背後的故事吧？”折原臨也舒適地伸了個懶腰，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讓人放松不下來，“這一家從紐約而來的寵物店，背後可是背負著難以估量的罪孽的哦？”

緊接著，在田中錯愕的表情裏，折原臨也把自己所能調查到的真實案例，直白又稍微添油加醋地扔到了田中面前，像是扔出了一團帶著濃濃的血腥味的新鮮內臟：

“曾經，寵物店向一對夫婦銷售了一只兔子，而這只兔子與他們死去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在這對夫婦違反了與寵物店定下的約定之後，父親死亡，母親受傷。”

“接下來一次，一位男子從寵物店買回了一條和其死去的未婚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魚，沒過幾天便被發現死在裝有人魚的池子中，人魚吃掉了他。”

“還有……以及……”

折原臨也的大腦容量不容置疑，應該說人類的大腦容量不容置疑——只要是自己想記住的東西，人類就能超越自己的想象給出一個最完美的結果。但是能把這種在田中聽起來可以說是恐怖故事的事例用自己的嗓音講得像是優美的童話故事一樣的，這世上估計除了折原臨也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田中聽得背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而折原臨也卻是越講越興奮，到最後恨不得用肢體動作來表達自己難以克制的內心情感。

“而如今，輪到了山本先生，那麽是不是說明，接下來……”

折原臨也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話中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田中已經軟得沒法正常支撐著自己坐在沙發上了，他不停地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低下頭不去看折原臨也的表情，陷入自我境界似的喃喃道：“不不不，怎麽會呢，這不可能，弗洛倫斯是那麽美麗的生物……”

弗洛倫斯？折原臨也第二次轉頭看了一眼田中口中的“珍稀而美麗的人魚”。而那位人魚小姐似乎心情不大好，沒有和平日裏客人到來時一樣保持著優雅的微笑，而是面無表情地睜著自己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折原臨也，那模樣像是為折原臨也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而感到惱怒，因為折原臨也能從她的眼中看見透骨的寒意，仿佛寒刀一樣切割著身體內部的每一個細胞。

只消一眼，折原臨也就覺得一股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從腳底緩緩升起，感覺就好像是兩條蛇、無數條蛇順著小腿吐著信子往上攀爬，最後緩緩地繞上脆弱的脖頸。

“不！不會有事的！至此為止弗洛倫斯為我帶來的都是財富和權力，她是福氣的象征，絕對不會是你所說的妖怪！”田中瞳孔顫抖著，揮舞著雙手說出這樣一番話，情緒看起來非常激動，連胸口都劇烈地起伏起來，“只、只要我不違反規定就一定不會出事！那些出事的倒黴鬼一定是違反了規定！我絕對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是嗎……？”折原臨也收回視線，輕笑一聲拖長了聲音，低低地念道，“但是有些時候，人類可以戰勝不了自己內心欲望的脆弱生物哦？”

玻璃魚缸裏蟄伏休息的弗洛倫斯忽然捏碎了滾落在自己手邊的假山石子。

嘴角揚起一抹無人發現的艷麗到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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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原臨也上門所說的一番話無疑是警告，小心駛得萬年船，田中雖然心底並不是很相信，但是還是被嚇得幾天沒睡好覺，也沒有了親手去餵弗洛倫斯吃肉的心情，甚至在看見美麗的弗洛倫斯的時候也不再像以前一樣有著深深的癡迷之感。

而弗洛倫斯卻什麽都不知道一樣，依然過著自己的日子：吃肉，睡覺，在有客人到來之時展現自己的優美舞姿，別無二致。

如此這般平靜的生活又過了一個多月，因折原臨也一番話而終日惶惶不安的田中終於漸漸放下心來，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田中幾乎可以確定弗洛倫斯是個無害的生物，絕對不會做出折原臨也口中發生的那些事情——這樣的自信來源於他的感覺和他過傲的心理。

在萬分忙碌的某一天裏，田中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公司，根本沒有回家的時間。而弗洛倫斯的午餐依然是雇傭來的傭人負責。當他們把肉放進那個巨大的魚缸裏的時候，弗洛倫斯忽然躍出水面，那張美麗的容顏就停留在手中拿著豬肉的傭人的面前，安靜地看著他。

他心中狠狠地一顫，手上幾乎拿不穩原本該當成午飯的豬肉。

平心而論，長這麽大，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女人，即使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人魚而非人類，但是他還是對她的美麗感到驚訝和慚愧。每次站在魚缸之外仰望著她的時候，他總感覺自己看著的不是一條人魚，而是年少時期埋藏於心中的白月光。心中有什麽東西在翻滾，耳邊總是會響起“擁抱她撫摸她”這樣不屬於自己大腦的命令。

盡管不可否認，在他心中，他確實是想這樣做的。

“餵完了趕緊過來，我們先走了。”梯子底部的傭人不耐煩地擡頭喊了一聲，隨即收拾了地上的臉盆走了出去。

他大腦混亂地應了一聲——他的工友們大概也是習慣了自己每次都要看著人魚發會兒呆的樣子，不再像過去一樣等他結束工作，而是選擇早早地離開這個房間好回去休息。這倒是給了他和人魚獨處的機會，其實他的內心也因此而歡欣雀躍不已。

過去的幾天，他都是小心翼翼地爬下來貼著玻璃窗和弗洛倫斯小聲地說話，傾訴自己對她的愛意，也不管她是否能聽懂。而這一次，難得他有與這位人魚姑娘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他怎麽舍得放棄——於是他張開雙臂，顫抖著聲線：“請、請問我可以擁抱你嗎？”

他知道，弗洛倫斯是通人性的，盡管不能說話，卻可以聽懂每一句他們所說的句子並且給出自己的反應。

弗洛倫斯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短短的幾秒鐘時間在他忐忑的心情中看起來仿佛度過了幾個世紀一樣，最後隨著她輕微的點頭和魚尾甩動的興奮的動作，他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嗚咽著，抱住了眼前這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人魚，仿佛擁抱的是一個自己追求多年的愛人。

長嘆了一聲，冰冷的觸感卻讓他更加不想放手。

弗洛倫斯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脖頸旁邊，細細地摩挲著，好像是在親吻自己的愛人一樣，溫柔而虔誠的觸感讓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陣低吟。雙手緊緊地攀附在他的背部，弗洛倫斯半閉著眼睛撫摸著他背部的曲線，忽然睜開眼睛，血紅色的興奮光芒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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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弗洛倫斯的雙手忽然化作足以撕碎一切的利刃，一把插|入他的脊背，忽略了他的掙紮和尖叫，大力地拖入了屬於自己的魚缸之中。人類的鮮血味隨著他身體的沒入而在水中散開來，刺激著弗洛倫斯本就敏銳的嗅覺。

她臉上浮現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陶醉笑容，顯然是被從未吃過的食物勾去了所有的食欲。

舔了舔嘴唇，弗洛倫斯張開玫瑰色的唇瓣，朝著他的肩窩處咬了下去。

劇烈的掙紮使得巨大的魚缸裏升起一陣陣看不清內部身影的氣泡，僅僅是三四分鐘的聲音，那如同浪潮一般的氣泡隨著漸漸平息下來的動作而安分地停止自己的生產和舞蹈。此時再望過去，魚缸裏除了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沈在魚缸底部的弗洛倫斯之外，別無他物。

那個餵食的人恍若只是一個消散在了空氣裏的影子。

弗洛倫斯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在魚缸裏翻了個身，蓋住自己並不好看的肚皮。

窗外的陽光依舊燦爛到讓人心生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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